让百年古董钢琴获“新生”

　　在圣约翰科技大学何兆丰数位艺文中心，七架古董钢琴正在展出。虽然历经百余年风霜，已破旧不堪，但经过陈水勋等设计团队半年的精心修复，依然能够弹出扣人心弦的乐章。重生后的它们变成了创意性强的彩绘钢琴，一时间，出于新奇，参观的公众络绎不绝。而彩绘钢琴这一新概念也成了人们的谈资。
　　农家子弟的追乐梦
　　跳跃的音符，动感的旋律，于指尖纵情地滑过。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苍穹之下，耳边传来抑扬顿挫、悠扬婉转的琴声，乍听起来像是百灵鸟在浅吟低唱中诉说着浪漫情怀。慢慢地，思绪在琴声的带动下渐行渐远，直至在高潮中缓缓进入尾声。回过神儿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架百年钢琴：鲜艳的琴身、流畅的线条、饱满的色彩，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回到最初的自然感动。经过修复，它们全部身着华丽的新衣，以崭新的妆容重新面世。而让它们重获新生的就是一心钢琴董事长陈水勋。到现在为止，陈水勋总共收藏了上百架百岁以上的旧钢琴，其中已有20架完成整修重生。
　　陈水勋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的务农家庭。作为地道的农家子弟，上学对他来说是一种格外的恩赐。年少的陈水勋笃志好学，渴望出人头地，骨子里有股闯劲，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强烈。在读书已是奢侈的年代，他却喜欢上了音乐，迷恋上了钢琴。“音乐是我小时候的幻想，后来变成了我的梦想，我想要实现它。”不堪重负的生存压力没有摧毁陈水勋年少时的梦想。“我瞒着父母去半工半读，存下了一点零用钱，偷偷地去学了吉他。后来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还损我：‘你是想等庙会时到庙口弹吉他乞讨吗？"
　　虽然父亲极力阻止，但陈水勋仍旧没有放弃。因为学吉他的缘故，他对乐理及和弦有了基础，这也为他以后自学钢琴起到了铺垫。高职毕业后，陈水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属于他自己的钢琴。为此，他离开家乡去了一家乐器行工作。老板了解到他的意图后，允许他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可以自学钢琴。从那以后，陈水勋每天以公司为家，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因为那时对钢琴的质量没有特殊要求，每一架都让他爱不释手。
　　在梦想的驱使下，一心钢琴于1976年成立，它以制造全新的直立钢琴与贩卖各式乐器为主要营业项目。制作钢琴就如同公司的名字“一心”，是陈水勋支撑下去的动力。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强烈的信念，使得全家的经济条件每况愈下。“我创业是在成家之后，虽然之前也有一点积蓄，但是研发演奏钢琴，短短两三个月就花光了我的大部分积蓄，最后还是在亲戚的资助下才勉强度日。”
　　由于一心制作出的钢琴都是纯手工打造的，音乐性能及触键可依演奏者的喜好要求个性化量身定做，1993年，一心平台演奏钢琴获得了台湾精品奖殊荣，也是唯一荣获台湾精品的钢琴厂商，可是这种荣誉并没有使一心钢琴功成名就，反而继续债台高筑。“卖钢琴的钱根本不足以支付员工的薪水。在1980年前后，一心钢琴的最高借款达千万。”陈水勋迷茫了，也困惑了。“我是否应该继续逐梦？停下来，就什么都没有了；继续下去，又害怕是个无底洞。因为虽然公司生产出来的产品是台湾精品，但毕竟钢琴是西洋乐器，有能力学琴的人都会挑选知名品牌的钢琴，要卖出一架钢琴没有想象的容易。”
　　也许命运特别眷顾这位为梦想而执着拼搏的人，“二手钢琴进口解禁”这一契机扭转了眼前的困境。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家人以及员工的生计，陈水勋决定放弃自己建立的品牌，开始收购知名品牌的旧钢琴，将其翻修成新品。没想到经过整修后的钢琴竟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大量订单纷至沓来，员工已经不能完成超负荷的批量任务。1999年，陈水勋转到工资低廉的越南设厂，从此二手钢琴的翻修量大幅增加，还拓展了国际贸易，翻修技术水准也得到了欧美等厂商的认可。“这种机遇让我有机会接触到欧美的百年钢琴，也使我更有心思去享受内心深处艺术与音乐的美妙结合。”
　　艰辛的修复之路
　　其实百年旧钢琴的修复，比制作一架新钢琴更加复杂。据陈水勋介绍，百年欧洲钢琴的很多零件跟现在的造型都不尽相同，在修复的过程中如果缺少一两个零件，很难再找出相同的来与之匹配。然而制造钢琴80%的材料都是依靠木材，恰巧一心有几个技艺娴熟的员工对此有专门研究。整修时必须用手工慢慢雕刻出同其他零件一样的外观及功能，才不会显得太突兀。另外，旧钢琴虽然是同品牌、同机型，但因为购买者保养不当或者环境因素的影响，木材有时会变形，因而零件不能通用，必须区分清楚。
　　钢琴修复加工需要分成几个步骤：喷漆磨砂、清洁、抛光、调整、调音、品检、包装。由于经整修过的钢琴基本上都在亚洲及我国台湾地区展示，所以图案设计一方面按照东方人的审美喜好绘制而成，比如青花瓷、黄地青花、台湾花布、书法、山水、花卉等；另一方面也尝试西洋画、油画等西方样式。“实际上彩绘钢琴的制造范围很广，出成品是近两三年间的事情。不过在很早之前我们就已经在研究如何突破油画颜料等其他元素跟钢琴烤漆的融合。”
　　目前彩绘钢琴团队有25人左右，他们会根据每架钢琴的原始造型进行设计和讨论，然后经过画家、雕刻家、螺钿制作者等专业人士参与研究后，再进行手绘或者数字印刷，为凋零的古董钢琴穿上新衣，赋予新生命。在陈水勋看来，要将一架百年钢琴修复修饰得完美如初，其过程之艰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几乎每一架古董钢琴修复都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经一心团队研发出来的彩绘钢琴，包括贝壳镶嵌、蛋壳镶嵌、木片镶嵌、金属镶嵌、珠宝镶嵌、油画、亚克力画、蝶谷巴特等多元素的制作，基本上每架都要拆到支离破碎后才能再重新组合。”
　　2011年，艺术钢琴生产线建成。陈水勋所在的团队在越南成立了第二所音乐语言学校Heart one Music School；还成立了公司ACTION TRADIN，主要贩卖艺术钢琴、吉他、乌克丽丽等并代理西班牙 Antonio Sanchez 吉他。目前一心钢琴制造已经走上正轨，今年营业额已超过两亿元。采访中，陈水勋多次提到他的员工们，他非常重视这个团队。“现在的我并不富有，但我有能力照顾这些跟随我多年的员工们（约150 人），让他们及其家庭对这份工作安心无忧，这就是我的盈余。”
　　彩绘钢琴的艺术魅力
　　从幻想到梦想，陈水勋的梦实现了。现在的他每次弹起钢琴，都会掀起一场灵魂深处与音乐的超时空对话。回想起彩绘钢琴的创意，陈水勋滔滔不绝地对记者讲述着那段昔日往事。“因为接触到了不同品牌、不同年代的演奏钢琴，我发现钢骨的设计、发声体的构造、发出的音色都有差异，就对这些特殊的钢琴有了研究和开发的念头，进而由一个喜爱音乐的人，变成了修复知名品牌钢琴工厂的经营者。一次，在我去欧洲寻找钢琴零件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原来钢琴不是只有黑白两键，许多文艺复兴时期和巴洛克风格的艺术钢琴更加美妙，更具典雅韵味。我被这些形制特殊及欧洲雕刻的艺术钢琴深深地吸引了，所以后来就产生了彩绘钢琴。”
　　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彩绘钢琴市场的利润并不高，甚至连一些国际钢琴厂都不愿意做这种既费力又不盈利的活儿。但是陈水勋做了，而且还做得有声有色。“艺术是抽象的，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也是不同的，但有时候艺术家对于艺术却有着相同的见解。比如百年钢琴独有的材质就为其价值锦上添花，再经过制作团队的重新整修，又极大地增强了其原有的艺术魅力。一心钢琴将已不能弹奏及外观油漆剥落的钢琴，花费长时间修复，完全是出于对古董钢琴的热爱。如果心中只想着这架钢琴完成后有几倍的利润，那是很难完成的。”
　　尽管如此，从目前来看，彩绘钢琴市场中既懂得艺术欣赏，又会弹奏之人太少，演奏家一般也并不喜欢花哨的钢琴，所以陈水勋认为，彩绘钢琴市场要想真正占有一席之地还需克服很多困难。
　　比起研究、开发彩绘钢琴，陈水勋还痴迷于收藏。“百年钢琴除了能够弹奏出悦耳动听的音乐外，外观经过设计师的精心设计，其材质、响板、造型、音色等经过处理后，音质如水晶般透彻，音色又是如此的甜美。”这是陈水勋收藏百年钢琴的原动力。
　　除此之外，陈水勋的新梦想是建立一家钢琴博物馆。“钢琴博物馆是我参观完厦门鼓浪屿钢琴博物馆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鼓浪屿的钢琴不能触摸，更不可能让人弹奏，而我却拥有修复完整的旧钢琴和彩绘钢琴，于是想将艺术与音乐相结合，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喜爱上它。”虽然有了这种初步设想，但陈水勋表示，建造钢琴博物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无论在用地、财力，还是人力等方面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而这些目前以他个人的力量来说还稍显单薄，尚需时机。话虽如此，他的双眸中却闪烁着信念之光。